刘能强校友,原数学力学系数学专业1959届学生,毕业后,加入推动石油工业发展的队伍中去。在校庆90周年之际,怀着对母校深深的敬意,他发来此文。在这毕业季,校友会发出该文,愿与每一位即将步入社会的毕业生们共勉。我于1959年考入数学力学系数学专业,1965年毕业(中途因病休学一年)。毕业后,我和一大批同系同学,响应党“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号召,在大庆精神和“铁人”精神的感召下,加入了“为祖国献石油”的行列,分别参与了大庆油田、胜利油田、江汉油田、克拉玛依油田、四川油气田和各海上油田的石油勘探开发。在将近半个世纪的岁月里,我们这批毕业生没有辜负母校的教育培养:我们跟随着祖国石油工业的发展而成长,经历了艰苦的磨练,一个个从对石油毫无所知的外行,逐步成长为石油战线的高级人才和技术骨干,为石油工业的发展作出了我们的贡献。我本人也一样,以第一志愿去到位于黑龙江省的大庆油田,几十年为祖国石油事业转战南北,漂洋过海,摸爬滚打,贡献了我的青春和力量。 回顾半个世纪的石油生涯,从一个对石油一窍不通的外行,成长为一名教授级高级工程师,为石油勘探开发事业作出应有的贡献,我要衷心感谢我的母校中山大学,感谢它给我关怀和照顾,教给我与疾病抗争的勇气、信心和方法;感谢它的培养教育,为我在毕业后几十年为祖国石油事业艰苦奋斗并取得可喜成绩打下坚实的基础。当年中大学习生活的情景,我一辈子也难以忘怀,特别是对对我关怀备至、尽心尽力为我治病的卫生保健室主任梁綺诚和徐良等医生,对领我一步步登上数学殿堂的诸位老师,如潘孝瑞(教我解析几何)、黄炎明、马麟俊和侯纪欣(教我《数学分析》)、赵力田(教我《高等代数》)、许淞庆和王寿松(教我《常微分方程》)、刘俊贤和陈树坚(教我《复变函数》)、刘良深和许毅然(教我《实变函数》)、马汝念和萧应鵾(教我《泛函分析》)、吴兹潜(教我《偏微分方程》)、司徒荣(教我《概率论和数理统计》)、陈宝耀(教我《理论力学》)、钟期伟(教我《英语》)和谈建华(教我《法语》)等老师,对在政治上生活上关心帮助我的钟友初(系团总支书记)、黄海(级主任)等老师,我更是心存感激,终生不忘。
一. 母校的关照,使我完成了学业,增强了与疾病抗争的勇气和信心1959年,我在入学体检中发现患着严重肝炎,只取得“试读生”资格。为了防止传染和便于治疗,学校将卫生保健室近旁的东南区22号教授楼辟为“肝炎隔离宿舍”,全校的肝炎病号学生集中居住于此,我这个重病号当然也不例外。有道是“医者父母心”。卫生保健室主任梁綺诚和徐良等医生,以她们那慈母般仁爱之心,对我们这些病号关怀备至,体贴入微,几年如一日,长期为我们看病治病,给我们传授与疾病斗争的知识,增强与疾病抗争的勇气和信心。那是全国经济极其困难的年代,物质奇缺,全国人民都在饿肚子。肝炎病人的康复又极需营养,怎么办?学校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给病号学生精心治疗(完全免费)和照料,竭尽所能,给肝炎病号学生改善伙食,每天三顿由学生第二膳堂专门送饭;卫生保健室按照广州市的规定,给我们发放肝炎营养肉票、鱼票、糖票;又不知通过什么渠道,为重病号学生(定为“三级肝炎”者)弄到一些鲜牛奶指标,每天一斤(1角3分钱),由牛奶公司送到肝炎隔离宿舍。我这个“三级肝炎”就是受益者之一。我很清楚:在那个时候,这肯定来之极为不容易!半年后病情不见好转,我被着令休学治疗休养,治疗费用全部由卫生保健室提供。复学后,学校除了继续尽可能给病号学生改善伙食、增加营养和积极治疗之外,还推广了“慢病快治”的方法,其重要内容,一是卫生保健室聘请气功师教授气功疗法,二是体育教研室为全校病号学生开设体育健身课(称作“保健班”),除了刁教授亲自授课外,还聘请广东省武术协会主席、著名太极拳师傅永辉先生教授太极拳。我参加了“慢病快治”,并从此与太极拳结下了不解之缘。傅永辉先生出身太极世家,造诣高深,对教学非常负责,对我们要求很严,一招一式,都要求做到符合太极拳的原则和要领。我对太极拳从原来的毫无所知到后来产生了浓厚兴趣,每天早晨都自觉地复习和习练。后来,傅先生在我们保健班中挑选出包括我在内的8人组成中山大学太极拳代表队,参加了广东省武术比赛大会,获得了很好的成绩;人们哪会知道:这个代表队的所有8名运动员,竟全是病号大学生!在学校和卫生保健室的关怀照顾之下,我边学习边治疗,终于完成了学业,于1965年毕业。毕业后,我到了地处高寒地区黑龙江省“北大荒”的大庆油田工作,后来的几十年间,我转战祖国南北,参加石油大会战;去英国和法国进修,赴苏丹、伊朗和哈萨克斯坦等国工作;在北国、华中、海南大地和南海海域的钻井平台上,在亚洲、欧洲、美洲和非洲,我走到哪里,太极拳就练到那里,基本上没有间断。几十年来,以坚定的信心,坚持与疾病抗争,不但锻炼了自己的意志和毅力,而且我这个老病号,居然没有在艰苦的环境和繁重的石油勘探开发工作中倒下,身体反而一天天好起来,经受住了一个又一个今天看来似乎难以想象的困难的考验,完成了一项又一项任务,取得了足以自慰的成绩。我常想:能如此,不能不感谢我的母校中山大学,不能不感谢中大卫生保健室梁綺诚和徐良等医生,不能不感谢傅永辉先生!
二.母校的培养,给我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使我由外行变为内行我去到大庆油田,被分配到大庆油田开发研究院工作。但我在大学没有学过半个“油”字,对石油开发毫无所知。我自觉地向老师傅学习,向书本学习,逐步掌握了石油勘探开发的一些基本知识。凭借在大学学到的学习技能和数学知识,我逐步学懂了描述石油渗滤机理的“地下渗流力学”和石油开采的基本原理,学懂了我后来从事了40多年的油气井测试(简称“试井”)的理论和方法。原来,试井的理论就是地下渗流力学的一个分支。它的基本微分方程描述在油(气)井以一定产量生产的过程中,油(气)在地层中运动的规律,也就是压力的分布和变化规律。这是偏微分方程在石油工程中的具体应用。我运用在大学学到的数学知识,把这一基本微分方程及其解的的来龙去脉弄得一清二楚,从而奠定了学习试井理论和方法的基础。我的动手能力较差,只有在实践中多加磨练。我遵从组织安排,到现场“顶岗”,当采油工,从“量油测气,清蜡扫地”学起;和试井队的师傅们一起,在井场摸爬滚打,从最基本的操作学起,逐渐学会了一些生产、工作必备的技能。上个世纪七十年代,计算机技术蓬勃发展,使我们这些“数学佬”拥有了广阔的用武之地。凭借在大学学到的数学知识,我较快掌握了应用计算机的技能,和同事们一道开展了试井理论和应用、油田动态预测和全国各油田的部分典型试井资料解释结果分析等课题的研究,有三项成果获得了部级科技进步奖。回顾从大学毕业进入石油工业到退休的几十年的经历,我不能不感谢我的母校中山大学的培养,不能不感谢中大数学力学系老师们的教导,是他们教给我严谨的科学态度、学习方法、数学知识和和逻辑思维的能力,使我能从一个对石油勘探开发毫无所知的外行,比较快地变成略有所知并逐步变成知之较多、工作中可以基本做到“得心应手”的“内行”,并取得一定的成绩。
三.母校的培养,使我出国进修取得成功在这将近半个世纪的岁月里,我从事的是试井解释工作。在上个世纪80年代初期,我国的试井技术还很落后;我们企盼着有朝一日能赶上世界先进水平。1979年,我参加了全国石油系统的出国进修生(即访问学者)预选考试,规定选考的科目是2门,业务科目在数学、物理、化学、地质、机械等8门中选1门,外语科目在英语、俄语、德语、法语和日语5门中选1门。我选考的是数学和英语,均取得了较好成绩,录取为出国预备生;1980年,经过进一步培训后,我参加了教育部的全国出国进修生选拔考试,也取得了较好成绩,被录取为出国进修生。毫无疑问,我数学和英语都能考出较好成绩,源于在母校读书时得到的教益。数学系的熏陶,老师的循循善诱,使我养成了良好的学习习惯,懂得了概念要弄得清清楚楚,推理要严格缜密,以至于许多基本概念,诸如极限、导数、定积分等等,有如深深地刻进了脑子里,在过去了几十年后的今天,仍然明明白白;许多知识即使忘了,一经复习,就可以“拾回来”。教我英语的钟期伟教授,是美国哈佛大学的留学生,他不但为我的英语打下了很好的基础,而且使我对学习英语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所有这些都让我受益匪浅,终生受惠。正是这样良好的基础,使我在两次选拔考试中顺利过关。1982年3月,我到全球试井界最权威的斯伦贝谢-佛洛彼托石油技术服务公司(Flopetrol-Schlumberger Technique Services)的欧洲及地中海地区分公司进修现代试井技术。我的第一阶段的任务是到各个部门实习,熟悉各项业务。实习的第二站是机械压力计调试车间。车间主任给我一份压力计调试数据记录和结果计算表,要我好好学习。我把它带回住地仔细看了看,当看到用所得调试数据计算压力的公式时,心想:这一定是用的最小二乘法吧;于是就提笔从源头开始,一步一步推导了一遍,证实了果真如此,但同时发现了其中的一个计算公式错了一个符号。于是再仔仔细细、认认真真检查整个推导的每一步,又用实际数据验证,最后确信我的推导没错,这就是说:表中的公式确确实实错了。第二天我就向经理指出计算表中的错误;经理似乎不大相信,我又将详细的推导交给他。这是我在国外公司“打”的“第一炮”,而这一炮打得很响:那表中的公式确实印错了。我因此得到了经理的好评。这个这么明显的错误,为什么没有人发现呢?因为公司里人人都有比较高级的计算器,而在处理调试数据进行计算时,大家都用计算器,没有人用计算表中的公式手工计算,而计算器中存入的程序中的计算公式是正确的,所以从来没有出过错;同时也没有人怀疑表中的公式会印错,会去检验该公式的正确与否。后来公司决定让我到编制试井资料处理程序的部门工作。凭借在大学学到的计算方法和得到的逻辑思维训练,以及后来学到的编程技巧,我对每一个程序设计,都想方设法实现公司所提出的功能要求,在“精、准、巧”上下工夫。在两年时间里,我完成了学习现代试井解释方法等一系列学习任务,同时圆满完成了公司交给的所有工作任务,包括编制了30多个试井资料处理程序,这些程序几乎全部被在法国的总部推广到遍布全世界各大洲的各分公司使用,令外国人刮目相看。在年度鉴定中,经理给我写下了“An outstanding programmer”(杰出程序员)的评语。在编制程序的过程中,我曾碰到过自己解决不了的数学问题,便写信向母校数学系的马汝念教授求教,在他的指导下,这些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在半年的时间里,斯伦贝谢-佛洛彼托公司把我从见习工程师晋升为工程师、高级工程师,给我每月2800美元的工资(出国前我是工程师,工资是每月75元人民币),在进修结束前,公司要以更高得多的薪酬,聘我出任该公司驻中国代表。但我牢记着党的教导和自己肩负的责任,谢绝了公司的好意,带着5大箱技术资料,戴着公司赠送的当时最高级别的“服务20周年”金质纪念章,于1984年2月回到了祖国。回国后,在石油部以及后来的中石油、中海油的安排下,我在全国试井工作会议和几十期试井培训班上,努力传授现代试井解释方法。没有教材,我就把国外学习时的课堂笔记整理编写成讲义;几经修改补充后成书,于1987年出版,是为我国第一本详细介绍现代试井解释方法的专著《实用现代试井解释方法》;后来随着这种解释方法的继续发展和我们实践经验的不断积累,分别于1993、1996、2003和2008年修订出版了这本书的第二、第三、第四和第五版。试井技术突飞猛进的过程中,涌现出大批新词语,其中大部分没有中文译名,成了很多同志学习外国试井技术的“拦路虎”,我便编撰了一本《英汉试井新词词典》,后来又在几位同行的协助下,扩编成《英汉试井技术词典》,于2000年出版。我发表了30多篇论文,还和一批石油专家一道,编写了《试井手册》、《中国油气井资料解释范例》和《英汉石油技术词典》等书籍。我的努力没有白费,现代试井解释方法很快就在全国推广和普及。在全国试井界的共同努力下,我国的试井资料录取和资料解释迅速赶上了世界先进水平。
四.出国讲学为祖国增添了荣誉上个世纪90年代,我国经济腾飞,虽然石油产量逐年急剧增长,从临解放时的年产40多万吨上升到1亿8千多万吨,增长了450多倍,但仍赶不上国民经济发展的需求。于是我国的石油工业走上了“利用两种资源”,开拓海外市场的道路。我国的试井队伍也开始走出国门,在国际试井技术服务市场的激烈竞争中屡屡获胜,迄今已经在苏丹、伊朗、阿尔及利亚和哈萨克斯坦等10多个国家进行技术服务多年,并得到了这些国家石油界的认可和赞许。1998年退休之后,我跟随我国国际石油工程公司的下属中油测井公司,也投入到石油工业向海外发展的大潮之中,参加了在苏丹、伊朗和哈萨克斯坦等国的石油合作项目,对中油测井公司在国外的试井解释工作给予技术支持;同时学习试井解释方法的最新发展成果,研究和处理实践中遇到的前所未见的新问题,进一步加深和丰富了对现代试井解释方法的认识,并在2004年和2006年北京国际井筒技术交流会议上,分别作了《试井资料在油田开发中的应用》和《在实践中丰富和发展现代试井解释方法》的讲演,和外国同行分享我们的新认识和新经验;在中油测井公司每年为外国工程师举办的培训班上,讲授《现代试井解释方法》和《试井及其应用》等课程,并在苏丹、伊朗和哈萨克斯坦等国家举办了多次“现代试井解释方法及其应用”技术讲座,从当年“出国进修”跨越到“出国讲学”。我们对试井解释方法透彻的理解、深入浅出的讲解、丰富的实践经验和类型齐全而典型翔实的大量实例的介绍和展示、对他们所提问题的圆满解答,以及比较流畅的英语表达,给这些国家石油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赢得了他们的热烈欢迎和高度评价,加深了他们对中国石油技术水平的信任,为祖国增添了荣誉。2006年我在伊朗德黑兰和阿瓦兹作了3场技术讲座后,伊朗国家石油公司勘探部经理向中方提出,要求在北京给他们举办一个培训班,并点名“由刘教授讲授”。中油测井公司表示同意,后来果真在北京专门为他们办了一个培训班,由我负责讲课,伊朗方派其技术主管官员和技术骨干专程来京接受培训。 回顾这几十年,我为祖国石油工业的发展而努力奋斗,同时随祖国石油工业的发展而成长;足迹所至,从北国大庆到湖北江汉(油田)到海南福山(油田),从美洲的美国,欧洲的英国、法国,到亚洲的伊朗、哈萨克斯坦,到非洲的苏丹,我运用母校教给我的知识和技能,为祖国试井事业奉献了青春和力量;特别是改革开放30年来,随着祖国石油工业从“请进来”到“打出去”的伟大战略转折,我从出国进修跨越到出国讲学,为祖国增添了荣誉,感到十分骄傲;我为此生有幸当一名中山大学学生,有幸当一名石油人,有缘参与祖国石油工业发展的伟大工程,并从中体验到“人生”和“奉献”的意义和价值,感到无比自豪。我清楚地知道:我能在工作中取得一些成绩,能作为访问学者出国进修,能顶住优越的工作、生活条件和巨大物质利益的“诱惑”,坚定不移地谢绝外国公司的聘留,能在推广、普及现代试井解释方法上作出贡献,及至能出国成功地为外国工程师讲学,完全是党和国家,以及母校中山大学培养教育的结果;是母校的培养教育为我后来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牢靠的基础,是祖国的石油事业孕育了我,改革开放造就了我。
文章来源:刘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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